第十三章 牛刀杀鸡折了手
奔跑的惯性带着赵麦往低处滚去,留下点点红痕。小四川看了暗骂一声,赶紧出枪瞄住等待机会,杨涵、李二狗见赵麦倒地,脑子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,忙不迭卧倒在地。鲁春生、朱润生受此一惊,脚下失了方寸,滑倒在地。其余人失了声势,也不敢再冲,纷纷卧倒。
敌人把头缩回去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中了,新兵们一时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,停顿的枪声更给了敌人信心,这回他不敢露头,只伸出手去胡乱射击。
小四川等不到敌人露头,只得朝他伸出的手打枪,马易军恨敌人也恼新兵,满肚子火气没处发,奔跑中也端起枪来还击。两人的子弹射在石头上,石屑乱飞打中了鬼子脸颊。那鬼子感觉脚步声近了,也顾不得这点小**,又从石头的另一个边伸出手来打。
“嘣”, 只听一声闷响响过,鬼子的手如被蛇咬般缩了回去,枪却留在了雪地里。 姜猎户一直没有机会开枪,鬼子转换位置开枪后,却正好落在他视线之内。他使的是火铳,打这种目标是一打一个准。
不消说马易军也知道这是姜猎户的火铳声,加快脚步冲上去,正见鬼子捂着手呲牙咧嘴,当即毫不犹豫地一脚踹过去。
鬼子被踹在胸口,倒地后手痛也顾不得了,翻身便想跑,早被武进宝一脚踏住背心。鬼子待要回过手去腰间拔刀,马易军眼疾手快,将那手一把抓住了扭过来,手肘借势一压,咔的一声响过,杀猪般的嚎叫响起。
其余新兵们这会儿想起跟上,马易军二人提著鬼子衣领将他坐起,这才看清他手上被打了好几个洞。这会子新兵们却已经到了。杨涵想起先前受的惊吓来气,对准那鬼子胸膛便是一脚,却被马易军抢先一脚踢在腿胯上,坐地后尚未想明白出了啥事,却听马易军扯着嗓子开骂道:“你他妈现在逞什么能?早干什么去了?”
小四川看见有武进宝、马易军两人上去,料定剩下的不成问题,便直奔倒地的赵麦而去。
猎人打中猎物后都有急着上前看看的习惯,姜猎户想看看自己刚才打中的猎物,却又觉得应该先去看倒下的人有事没有,权衡之下还是跟着小四川跑去了。
赵麦被一枪打在胸口,血红一片,天冷,却冻不住血沫子往外冒,小四川把人扶起来时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,喊了几声没喊醒赵麦,却把其他新兵喊醒了,都一窝蜂跑过来看,七嘴八舌,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。
兴许是熟悉的嘈杂声吸引了赵麦,也兴许是回光返照,赵麦在人围过来后睁眼了,见抱住自己的是小四川,便问:“班长,我是被打到了么,会不会死。”
小四川当兵最不愿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,麻木地答道:“问题不大,回去泡几天病号就好了。”
赵麦道:“班长,我想睡觉。”
小四川知道是救不活了,点头道:“睡嘛,睡嘛,来一连这么久,我还没好好和你龟儿的说过话呢,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扯龙门阵。”
赵麦突然咳嗽起来,兴许是吸气的困难使他明白过来,问道:“班……班长,我难受……是不是……要死了?”
小四川不晓得如何回答,回头对新兵们吼道:“都围着干啥子,跟老子找东西抬人啊,一个个“青桩”样。”
新兵们互相看看,再偷瞄一眼小四川那要吃人的眼神,然后一窝蜂跑了。马易军押着俘虏也过来,看了一眼便转头瞪着被捆了个结实的鬼子,只恨不得眼睛能把人吃了。
赵麦看见高鼻子的洋鬼子两眼放光,脸上洋溢着兴奋,那个笑容却很快凝固在脸上,好像冰雪已经把他冻僵了的。兴许是在为了见到稀奇而高兴,兴许是为了抓到洋鬼子而高兴,总之等新兵们回来时人已经死了。
杨涵、李营生不敢去看赵麦那冷冰冰的尸体,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,酸甜苦辣咸来回折腾着。武进宝却一直握紧着拳头,时时都有忍不住给那鬼子一顿拳脚的冲动。刘定国等人抬着赵麦死气沉沉走着,心里一直在后悔,这是他们第一次领略到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,后一刻却已经死了的滋味。
小四川无精打采地走在后面,他也想狠揍那鬼子出气,但他更明白纪律。困扰他的问题还有如何向晁有宽交待,昨天的批评还犹在耳边,当时他是有几分不服气的,但今天这本该手到擒来的任务,再不济也就是击毙了事,哪知事情发展下去却是如此得不堪。
打这么多年的仗,自己还只是小兵一个,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是带兵的料?此时小四川不得不承认一个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疑问。发生的事实放佛在证明,领人冲锋陷阵他还行,带兵却是一塌糊涂。
小四川想起赵麦临死时的面容很愧疚,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,这让他打定主意逃避,他承担不起更多人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牺牲。
晁有宽也万难料到事情结果竟是这样,他只担心过一班出去遇到鬼子飞机,但小四川经验丰富,新兵们受过相关训练,照理是没有太大问题的。当他看到抬回来的赵麦时,一股莫名的冲动使他一改往日的和气,抬脚就把小四川踹倒在地上,张嘴便骂道:“你看你干的**鸟事,牛刀杀鸡,倒把手折了。十几个人抓个落地的麻雀,还要搭上一条性命,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么?”
指导员唐少权也来气,但连长已经发火了,理智告诉他不能火上浇油,接口道:“先别急着骂,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,一班长先进屋休息一下,待安顿好俘虏再听你汇报。”
小四川自当兵以来,只看过别人误事挨批,自己却从未想过会落到这般境地,那一脚并不算什么,但后面的话却让他的头一下子懵了,迷迷糊糊中听了指导员话,然后麻木的往前走去,这会儿他才感觉到两脚发虚时迈步是那么的艰难。
小四川不记得自己独自想了多久,也不记得想了些什么,只记得晁有宽怒气冲冲的一脚把门踹开把自己惊醒。
晁有宽进屋后便气鼓鼓坐在小四川对面,满肚子话要问却不知从哪说起。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,若这事是别的人做的,他也许并不那么意外,可小四川反应快、经验足,大风大浪经过不少,这样的结果实在太难已让人接受。
唐少权自不能看着这么尴尬下去,只得冷静下来将事情经过从头至尾问了小四川一遍。小四川有些魂不守舍,却还是一五一十答了。唐少权听过后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,他本来只以为是意外,照小四川所说的看来,他却担着处置失当的责任,事情也就更加棘手。
小四川把事情说清楚了,觉得身上轻了一头,但随之而来的沉闷却让他有些受不住,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倒出来道:“连长,指导员,这都是我的错,造成这样的结果,不仅仅是当时的问题,是平时训练就埋下的祸根,我真的不是能带兵的料,你们撤了我吧!”
晁有宽没把话听完便忍不住暴怒,吼道:“出了事情就撂挑子,惘你当了这多年的兵。撤你,撤了你我找谁带一班去?你说你,我把最好的战士交给你,你平日里都干啥玩意了你?你平时的机灵劲到哪里去了?我他妈现在毙了你的心都有!”
唐少权也从未见过晁有宽发火,觉得于解决问题无异,便打断道:“老晁你先别急,这事情你我也有一半责任,不能单怪一班长。尤其是我这当指导员的,平时的思想工作不到位,这才出了现在的乱子。”
小四川道:“这咋个能怪你们,一班是我带的,任务是我带着新兵搞砸的,我冲锋打仗还能凑合,但实在不是带兵的料。”
晁有宽觉得唐少权说得在理,一股怒气散了些。想起战争不等人,一连要尽快恢复战斗力,他突然觉得整个人犹如抽去了筋骨般无力。唐少权怕小四川过于消沉,只得暂且把事情放到一边,劝慰道:“你也别有太大心理负担,不管怎么说,任务是完成了,俘虏抓到了。谁也不是天生就能带兵的,有错就要改正,有不足就要多学习,这样才能得到进步,才是负责任的态度。”
小四川心绪有些乱,便低头不发一言。晁有宽被一大堆问题困扰,也闷头想事。唐少权见事情已经明了,再坐下去也无益,便对小四川道:“一班长你也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,我还得找在场的其他人了解状况,就不留你了。”
小四川正想一个人静静,听了点点头起身走了。唐少权目送小四川走开,又让人去把杨涵找来,待他坐定后问道:“你说说你们当时是怎么回事?”
